梦想人生

为了发小说。

无问




“你跟庞籍到底是什么关系?”
包拯手上洗着青菜,听到问题先是一愣,关上水龙头,把菜叶堆放整齐,微笑道:“算朋友吧。”
明显是在说慌。
谁都知道,他俩高中时互相不对付,说是死敌也不为过。
他们学校所在的那座异国中部小城,商业并不发达,买杯奶茶要坐一个小时巴士去临市,民风彪悍,偶有暴力事件能被传至国内,被他们嫌弃地笑称为“土村”。
数来数去不过几十个国人,学生更少,大部分来自他们那所古老的私立寄宿学校。
学校还不错,隔阂自然有,新奇有趣的课程和活动、多样化的老师和同学也有。
四年下来,别说同届,整个校园内就那二三十个国人,要么好得似连体婴儿,要么排列组合恋爱,要么相看两厌、老死不相往来。
“我们属于最后一种。”
这倒是实话,高中四年,他多跟公孙策他们一起玩。
无奈天公不作美,也不知道是什么孽缘,每年选课,他总能莫名其妙地跟那暴发户的儿子选到一处。有一年他狠狠心选了AP物理和微积分,走进教室,又看到那只张牙舞抓的螃蟹。
十年级时学长介绍进入棒球队,第一天训练,看到庞籍正穿着红色队服在场上挥棒,气得他差点崩溃。
怎么哪哪都有他?
庞籍性格外向张扬,运动又好,融入得比他快,无论是国人还是本地同学,不久都打成一片。
但他们一个是根正苗红、拿奖学金的三好生,一个是横行无忌、奢侈享受的二代,天生不对付。见面不相互挤兑下,简直浑身难受。
有时在训练场上,骂急了眼,一摔球棒就动手,本地同学在旁围观起哄,公孙在暴风中心拉架拉得焦头烂额。
整个高中时代,给这俩斗鸡拉架已成为公孙的噩梦,申请大学时坚决避开他俩有意向的任何一所学校。好在学霸GPA够高,顺利进入联盟学校,去东北一座繁华大都市追逐梦想,彻底摆脱他俩。
“那你们呢?”
包拯将菜装盘,指指墙上的相框:“你不是看过毕业照吗?又是同所学校!”
这不叫孽缘叫什么?简直倒霉催的,更可怕的是大一下学期交换,又阴差阳错去了同个国家、同一座城!
“可是你们现在……”
“哦,没什么。我不是去交换第一学期时,骑车下山摔伤了腿?大晚上的,他借车把我送到急诊。当时他那德语烂的,强行跟医生交流,我听着都尴尬,特别搞笑!”
他把几个菜端上桌,看了一会,从冰箱又拿出瓶开胃酒。
“当时就觉得这个死螃蟹虽然嘴贱,人还不坏。那破地方你知道,比我高中那会还偏僻!周末超市商店都不开门,没啥可玩的,有时就约一起打打游戏,后来又去周围玩过几次。”
他把餐前酒递过去:“静儿,麻烦你帮我打开,我给死螃蟹打个电话看他到哪儿了?”
一边拨号,一边还看桌上菜肴,鱼虾蟹、绿叶菜、水果沙拉,还有耗费他一下午青春做的焦糖布丁,完美!
都是那死螃蟹爱吃的,一会要还挑三拣四,可别怪他不客气!
他们学成归国后,他回到H市,顺利考入银行。庞籍留在S市,换过几个工作,又不肯接他爸的班,最近竟然面入他俩都特别喜欢的一个基金公司。煞费苦心做这顿饭,正是要替他庆祝。
回来这几年,一般都是节假日他开三小时车去S市。
繁华大都市娱乐活动多,有时他周五晚上过去,周末他们一起看球、开黑、观赏演出展览、聊天扯皮、泡吧买醉,周日晚再开车回来。
他甚至在S市办了一张健身卡,为了不浪费,几乎一到双休、节假日必然过去。
“螃蟹说他还有两公里,你先帮我倒好酒,我下楼去接他。这个路痴,指不定把自己弄丢到哪里去!”
女友看他拿了钥匙在玄关穿鞋,握紧开瓶器:“既然是普通朋友,这顿饭就当做你俩的送别宴。以后,不要来往了。”


后来他们又回过一次高中那座小城,作为游客。
以前嫌弃吐槽的种种,再回“村”,感受已完全不同。
说感慨万千也不过分。
他俩坐在山坡上,看山下那座爬满常春藤的古老建筑,那原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堡,也是他们四年的教学楼。
以前觉得高中学业难,地方又偏僻,别说灯红酒绿,生活便利都达不到。成长期中的少年人,缺少家人陪伴,在异国他乡,再外向、善于交际,忍受孤独也是必修课。
有人在身边吵吵嚷嚷、打打闹闹,也是另一种形式的相依为命。
无论原来性格如何,他们都开始喜欢热闹,偶尔相聚或者回国,再喜静的都变成话唠。 谁能知道,大学课业更繁重艰难,位置也更偏远。
庞籍喜欢拉他出去旅游。他们坐着火车,从一个国家辗转至另一个,风景建筑、风土人情全然不同。
他们仰头看过许多教堂的穹顶浮雕壁画,从雪山上踩着单板一冲而下,泡过温泉后一头扎进寒冬的北冰洋,在各个广场躲避一哄而上的抢食霸王鸽。闻名世界各国美食,始终不如一碗高汤面来得温暖妥帖。
包大厨一手好菜就在这八九年中锻炼出来,小部分款待国人和本土好友,大部分进了庞籍的胃。
忘记是在哪座城市的哪个博物馆,同行的还有小学弟展昭,带着他念艺术设计的男友。
在他们上学那个国度,这不仅符合道德,而且合法。但在国人眼里,仍然惊世骇俗。
和许多少年时期便孤身赴海外学习的同学一样,小学弟单纯善良、运动天赋极好、带着点傻乎乎的外向。他那男友是华裔,爱穿白衣,待人热情亲切,十分绅士且风趣幽默。
这样两个人,原本在哪都很受女孩欢迎。
这种组合令包庞二人一时无语。
还是庞籍心大,见那艺术生一路给小学弟讲解各类绘画及雕塑名作,既涨知识又生动有趣,很是羡慕。
“包子,看见没?男的还是得跟男的在一块儿,抽烟没人管,打游戏有伴,废话不啰嗦!”
包拯斜眼看他:“毛病!”
他俩当时都有女友。
包拯那个是初中同桌,原来就有点懵懂的意思,出来后一直聊天,聊成了男女朋友。这么多年异国都坚持过来,是留着以后结婚的。
庞籍女友换得勤。就像他爱尝鲜当地特色,一般每换一处地方,就跟着换个本地女友,即便他到最后,还是喜欢家乡的味道。
高中时他喜穿色彩鲜嫩的衣裳,长得又白皙,就像刚摘下的水蜜桃,性子野又张狂,运动、嘻哈、街舞信手拈来,光芒耀眼,很被几个男同学告过白。
上大学后成熟了些,又跟着交换地的帅哥穿起黑白灰,搭配层次感十足,在那个以盛产高质量帅哥的国度也毫不逊色。
有时包拯看着他,琢磨就算找男的,至少也要长这样吧?
这一来,两个人都对小学弟的选择投了赞成票,尽管人家压根也没问过他俩意见。
展昭后来跟家里摊牌,结果应该不怎么样。毕业后他留在当地工作拿卡,不准备再回来。


楼上的灯熄着,庞籍还没回来。
包拯捻灭烟头,丢进垃圾箱,摸着口袋里的钥匙,骂自己真是傻X。
来回驱车六小时,揣着房门钥匙,只在这路灯下枯等一夜,他不是第一次。
明早,等小区门口的早点摊开张,他吃完热气蒸腾的豆浆油条,就会回H市。
“我只是想念这一顿早点。”他对自己说。
他站起来,准备再点一支烟,看到庞籍从路口转过弯来。
两人甫一照面,都吓一跳。
照理他开车直入地库,不从这条路走。走近些,包拯闻到浓郁的酒味。
“你怎来了?也不说一声,天这么冷,怎么不上去?我给你的钥匙呢?”
包拯有些局促:“刚好有事来S市,路过小区,随便进来看看。”
“现在半夜两点,你从哪来路过的?”
包拯跟着他上楼,开门温暖的气息迎面而来。他在楼下冻得冰冷僵硬,这一下差点掉眼泪。家里还是数月前模样,看着没有一处不顺眼、不舒服。
当初装修,他来回跑建材市场、家居商场,可是出了大力。他俩混了十多年,品味还是没磨合好,简直截然相反。庞籍偏要拉着他一起装修,来回拉锯战的结果是眼前这个温暖舒适的家。
每一处都有两人的痕迹,包括他的卧室,每次来S市他都住在这里,享受装修大战的胜利成果。
他打开卧室门,微笑瞬间冻结在脸上。
“我房间怎么这样了?我床呢?衣柜呢?我手办呢!”
几个月时间,卧室已经变成运动室,摆满各种器械。
庞籍拿着换洗衣物正要进浴室:“手办给你收着,一会拿给你。”
一副云淡风轻、理所当然模样。
包拯简直气炸了,隔着浴室门喊道:“你什么意思?这几个月约你你总有事,要么加班,要么见妹子!我想过来住两天都不行,什么借口都找,可以啊庞籍,你这是要和我绝交?”
里面水关了,闷声闷气道:“真有事。”
等他洗好出来,包拯还石像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,看着是气极了。
他正想怎么安慰,那边把钥匙拍在桌上:“我走了!钥匙还你!”
这下庞籍也气不打一处来,脸都红了:“走就走!那天我去你家,你媳妇找我,让我离你远点。说都回国了又在两个城市,俩大男人黏黏糊糊什么意思?你现在又整这出!你们小两口就不能统一协商好再找我是吧?”
包拯一时间哑口无言,第一反应是:“她不是我媳妇。”
还不是。
庞籍一把扯下头上的毛巾:“管她是不是!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,我们回来了就要好好重新适应,老在一块,算怎么回事?”见那个石头一样杵着,他心有不忍,又安慰道,“包子,黄金旧时光也是旧时光,天下无不散之筵席。”
他怎么能说得这么轻而易举?
他们原是两株种偏的绿藤,相依为命、相互交缠十来年,突然要被强行剥离分开,原来只有他一个人会痛。
那个哪里是什么旧时光?分明是是今时今日、此时此地的狠心肠。
他想拔腿就走,但他知道,出了这道门,以后再难聚首,难道要和这个人从此陌路?
他反问自己,庞籍有什么好?怎么他跟个花季少女似的,没骨气地反复纠缠,放不下、抛不开?
他偏不信!
还未挪步,一抬眼,整个眼眶都红了。
庞籍被他这一眼看得难受,只道:“包子,有什么话明天再说,先睡吧?今天太晚了,我头疼,你今天先跟我睡。”


展昭晚饭后查看信箱,见包拯已把他上次提过的资料邮过来,很是高兴,一边整理,一边随口道:“难得包拯这次记性好,念大学的时候,他一向只对庞籍的事最上心。”
他灵机一动,转头问:“哎,你说这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事儿?”
那边瞥他一眼,手中画笔不停:“想太多。”
“真的!上次回国,被庞籍拉出来喝酒,他自己醉熏熏的,说山珍海味尝遍,原来最喜欢的还是一碗清汤面。你记不记得以前他老挤兑包拯,说他又高又白,个性板正无趣,像一碗寡淡的汤面。而且你有没有注意过,庞籍在包拯面前,经常会脸红,这正常吗?”
那边笑了:“挺会联想啊!”
等年底再回去,是公孙和包拯接的机。
公孙回来时是带着对象的,在外面处了好几年,又是邻市,门当户对,很快结婚生女。整个人都圆润了些,散发着幸福光芒。
“你俩办事时可得提前通知我,我让我爱人请好假,到时一起过来。”
后座的两个无语:“催也得先催包拯吧?”展昭敲了敲司机座椅,“哎,你那静儿女神,念叨了好几年,这次可得让我们见见!”
司机含笑道:“那你们可得问她老公,我做不了主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公孙嫌弃道:“还能什么意思!怎么,被甩了你还挺高兴?工作换到S市半年多才跟我说,感情就庞籍一个是你同学!”
“那能一样吗?”
公孙看到这幅得意洋洋的样子就来气,展昭和旁边的交流了一下眼神。
“包拯,你和庞籍到底是什么关系?”
驾驶座上正想着怎么回答,车开进小区,正好看到庞籍一身笔挺的西装衬衣,却挽着袖子拎着两大兜菜。他看着他往家走,一时眼波都温柔了起来。

(完)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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